X水库的大坝上,横七竖八停泊着城市里出来钓鱼的自行车、摩托车。车上装载的是渔具,把车身压得很低。车和车之间被烂菜叶和垃圾给包围着,一堆一堆地,填没了这车和那车之间的空隙。大坝上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小道。水库老板的房子就在路的那一边。早晨的太阳光从破了的铁皮天棚斜射下来,光柱子落在门外面晃动着的几顶旧钓鱼帽上。
那些戴旧钓鱼帽的大清早骑车出来,到了水库,气也不透一口,便来到老板面前占卜他们的命运。“一天50,半天30,”屋里的老板打着哈欠地回答他们。
“什么!”旧钓鱼帽钓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,一会儿大家都呆了。
“在三月里,你们不是30块钓一天么?”
“十五块也钓过,不要说三十块。”
“哪里有涨得这样利害的!”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们不知道么?各处的钓鱼人潮水一般涌来,再加上日本地震,美国金融危机,过几天还要涨呢!”
刚才出力骑车犹如赛龙船似的一股劲儿,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。今年国家照应,单位效益好,老婆也不来作梗,一个月多收这么三五十块,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。
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结果,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命运!
“还是不要钓的好,我们回去在家里玩麻将吧!”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。
“嗤,”老板冷笑着,“你们不钓,人家就饿死了么?各处地方多的是钓鱼的,大款、老板,头几场还没钓罢走,外地又有几批煤老板开着奔驰、宝马来了。”
奔驰,宝马,外地煤老板,那是遥远的事情,仿佛可以不管。而到了水边不钓鱼,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。怎么能够不钓呢?一个星期只休息这么一天,为了钓鱼,买饵料,买渔具,借下的债是要还的。
“我们去Y水库钓吧,”在Y水库,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,有人这么想。
但是,老板又来了一个“嗤”,抠着鼻屎说道:“不要说Y水库,就是跑到Z水库去也一样。我们同行公议,这两天的价钱就是一天50块,半天30块。”
“到Y水库去钓没有好处,”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。“这里到Y水库要经过两个收费站,知道他们要收我们多少过路费!就说依他们交,哪里带有那么多钱?”
“老板,能不能少一点?”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。
“少一点,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。我们这鱼塘是拿本钱来开的,你们要知道,降低一点,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,这样的傻事谁肯干?”
“这个价钱实在太高了,我们做梦也没想到。去年的钓价是一天20块钱,今年的钓价又涨到50块,不,老板你说的,15块也钓过;我们想,今年总该比20块少一点吧。
哪里知道就得50块!”
“老板,就是去年的老价钱,20块吧。”
“老板,钓鱼人可怜,你们行行好心,少赚一点吧。”
老板娘听得厌烦,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到地上,睁大了眼睛说:“你们嫌价钱高,不要钓好了。是你们自己来的,并没有请你们来。只管多啰嗦做什么!我们有的是人来钓,不挣你们的,有别人的好挣。你们看,坝上又有两辆摩托车停在那里了。”
三四顶旧钓鱼帽从石级下升上来,旧钓鱼帽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。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。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破烂的肩背上。
“听听看,今年什么价钱。”
“比去年都不如,非要50元!”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。
“什么!”希望犹如肥皂泡,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。
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,装在包里的饵料已经和好;而且命里注定,只能到这里钓,别的地方的水域不是污染就是干枯了!而旧钓鱼帽们真的需要钓鱼来解毒。
在水质好和坏的辩论之中,在水中鱼的多与少的争持之下,结果是车上的渔具都卸了下来;杆子撑起来了、浮子浮起来了,。旧钓鱼帽钓友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交到老板手中,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几条白条。”
“老板,退点钱吧,鱼太少了,不行么?”花了钱又钓不到鱼,好像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,怪不舒服。
“是你们手潮!”夹着一枝香烟的手按在手机键盘上,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,“50块钓一天,谁好少你们一分钟。我们这里没有退钱的规矩,只有收钱。”
“那末,再让钓一小时吧。”从心里上感觉,知道今天吃了亏。
“吓!”声音很严厉,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,“这是什么地方,你们打听打听,我爸是李刚,你们是不是想去派出所?”
多钓一会就得吃官司,这个道理弄不明白。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,大家看了看老板的脸色,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眼神,便把鱼护塞进破烂的钓鱼包里。”
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X水库,另一批人又从大坝上跨上来。同样地,在老板面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,赶走了开春以来沉甸甸的希望。
唉!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水库边上演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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